年近了,回家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近。每年的年根儿,回家的话题都好似一曲连着乡愁的断舍离。
也许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断舍离,但对于一些有家不能回的人来说,断,也许就是断肠人在天涯的断;孩不嫌娘丑,狗不嫌家贫,舍,既是穷家难舍的舍,也是舍小家顾大家的舍;离,也许就是月有阴晴圆缺,人有悲欢离合的离。
时光如梭,城市里新建的家园越来越美,全面小康已成公认的事实,可新家的美总也抵不过老家的“丑”更招人思念。
近日看望伯父时,他问我咱们老家的房子怎么样了,我说老房子都塌了,仅剩了东边的半截院墙,朝着大街的大门楼子也还在。
伯父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说:“唉,家(老家)没了,想回也回不去了喽~!”
我宽慰他说,不就是个老房子嘛,我自己的房子也租出去了。
一开始的时候,我也是不想外租的,尽管常年不在家,但每到过年的时候,回到自己的家里就有一种异样温馨踏实的感觉。
常言说得好,人挪活,树挪死。却唯独有一种植物不怕挪,它就是被称为会走的植物的卷柏。
后来经不住妻子的说道,加之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这种叫卷柏的植物,它被誉为是会走的植物,卷柏的生命力之强超乎人的想象,当环境干燥的时候,它就会将根从土里卷缩出来,变成一个看似枯蒿的草团子,当风吹来的时候,它就会随着风的方向滚动,而一旦遇到合适的土壤,它又会将根抻出来继续生长。
这让我获得了启示,我们的家园,不正是像会走的卷柏一样吗?
从甲骨文的“家”字来看,它最初也许就是一个挡风遮雨的草棚子,从远古时代一路走来的“家”,经过我们先辈的不懈努力,才一步步变得美轮美奂。
所以我也想通了,租出去总比闲着的好,老房子闲着也是浪费,再说我现在用的门面房也是租来的,租出去正好租金贴补租金。
记得爷爷在世的时候曾说过,出门的人,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。
如今本该奋斗的年轻人,谁还甘心“宅”在家里呢,外面的“大家”既是一定意义上的家,也是人生奋斗的舞台,也许只有在过年的时候,我们才有机会眷顾一下自己的“小家”。
但即使是这个不算很高的期望,还是会有太多人不能实现,他们也许是远在边疆的*人,也许是奋斗值守在防疫一线的医护,也许是忠于职守的公务员,也许是坚守岗位的普通劳动者,也许还有在病房里与病魔斗争的病友……
但无论能不能回到自己的“小家”,回家过年的“断舍离”,一如既往就着美酒佳肴化作对亲人的思念。
家似会走的卷柏,人如求变的蜥蜴。
妻的姐夫的叔去世的时候,一开始我感觉远了一层关系就没太重视,后来得知她姐夫是叔叔带大的,所以就感到特别内疚。
之所以会感到内疚,其实还因为我是母亲以及伯父带大的,我跟她姐夫的命运其实多少有点相似。
在记忆中的老家里,那个还在蹒跚学步的我一听说伯父来了,就高兴得不得了,因为他每次都为我带来好多的水果、钙片和玩具,要知道在七十年代末的沂水乡下,这些都是很多小朋友所没见过的好东西。
不仅如此,伯父还把我带到了他的工作单位临沂药材站。
那时候药材站还是国营的,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电灯,印象中,伯父的家好像是雨布搭的小房子,药材站里的药材也是用雨布盖着的,那时候我们都管这种能挡雨的布叫“水淋布”。
伯父是非常顾家的,那时候我们家里装粮、晒粮用的东西,大多都是药材站淘汰下来的“水淋布”和装药材的箱子之类的东西。
在药材站不远处的大街上,有一盏很大的路灯,每到夏天的夜晚,就会飞来好多的蚂蚱、蛐蛐之类的昆虫。
于是,在路灯下玩耍的孩子们便拿着瓶子捉起了蚂蚱。带孩子的大人们捉到了蚂蚱就赏给那些孩子。
我因为不认识他们,也没有一个人帮我,所以眼看着蚂蚱在我面前飞来飞去,却怎么也捉不到一只,尽管如此,我还是一个人玩得蛮开心的,自己一个人哼着小曲追着蚂蚱飞跑,虽然事情过去了四十多年,当年那个在路灯下孤独并快乐着的我,恍若昨日。
后来,父亲因病走失,伯父从黑龙江亚布力的三爷爷家一直找到江苏东海的二爷爷家,足迹几乎跨越了大半个中国。
要知道那时候的交通和通讯不像现在这么发达,没有电话和网络,最先进的个人交通工具就是大弯把的金鹿自行车,但只要听说是寻人,无论伯父他们走到哪里,都会有热心人倾力相助,在汽车站,广播员为伯父他们免费广播寻人,特别是父亲在掖县被好心人收留的那件事至今印象深刻。
那一年,正在村里念小学一年级的我收到了一封来自掖县的信,因为不识字,又加上贪玩,信隔了好几天才想起捎回家里,而等伯父他们拿着信找到掖县的时候,父亲又从好心人家中走远了,尽管如此,好心的掖县一家人又帮伯父找出了好远的路程。
再后来,去药厂上班,去当兵,直到经营药店,我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的节点,几乎都有伯父的倾力相助。
特别是在开店之初,每次给伯父打电话,他都特别强调说:“响一声你就快挂,我给回过去……”他总是体量我父亲有病家里没钱的难处,处处为我节省,就连开店用的货架和柜台,都是他给我从药材站找来的。
伯父对我的种种恩情,我想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完整的。
那天伯父来到我的店里说,看到你弄得都不错,我心里好受多了,就是睡不着觉啊。是呢,年轻时候伯父为我父亲的事操碎了心。
而如今的我,又像当年的伯父,只不过是因为我比伯父幸运太多,赶上了如今这好时代,但整整四年了,因为弟弟自身的病,又因为疫情,阻断了他回家过年的路。
听医院里的大夫说,有多少人都是反反复复,治好了出院之后又犯,犯了治,治了犯。
但每次去探望弟弟的时候,看到他近乎哀求地让我找院长出院的急迫心情,我就一阵阵莫名的难过,也许,不能与病房里的弟弟一起回家过年,就是我自己的“断舍离”吧!
壹点号涩味